邵氏见叶庆山说风就是雨,已经起身准备出门了,赶紧起身道:“老爷,我带着孩子跟您一起去吧,到时候也好帮忙打个圆场。
“当着我和孩子们的面,大伯一家说不定能多给几分薄面。”
邵氏并非不信叶庆山的话,她也相信老叶家人的确十分善良热情,有好好地招待叶庆山这个“落魄”的亲戚。
但是她不敢保证等他们知道叶庆山如今的身份之后,是否还能继续保持这份善良。
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要是在边境的这几年,随着叶庆山的升迁,身边的许多人和许多事,让她吃了不少教训。
当初嫁给叶庆山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校尉。
后来随着他一步步的升迁,邵氏突然发现娘家的亲戚越来越多。
最后连早就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登门来攀亲戚,想要占些便宜。m.nnxwcm.com
邵氏虽然没什么显赫的身世,但是在这些事儿上前却从来不糊涂,也不给叶庆山添乱。
这些个极品亲戚,她根本都不等叶庆山知道,自个儿就早早将人打发了。
哪怕到了后来,外面许多人说她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连娘家人都不帮衬,她也依旧当不知道,一点都不松口。
这才让那帮想要过来打秋风和想要借着叶庆山的身份狐假虎威的亲戚们彻底歇了心思。
如今叶庆山班师回朝,被封了镇国大将军,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即便她没有什么学问,也知道夫君肯定成了许多人嫉妒的对象。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所以邵氏决定亲自跟过去看看。
如果叶家人真是夫君口中说得那样好自然皆大欢喜,但凡他们起了什么妄念,她宁可牺牲自己名声,也绝对不会让夫君为难的。
想到这里,邵氏一边吩咐人去收拾客房,一边带着两个孩子回屋去穿衣裳。
叶庆山刚开始是情绪上头,有些过于兴奋,此时这么一耽搁,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也明白了邵氏的意思,转身跟着进了里屋。
“你要不要也换身儿衣裳?”邵氏先给两个孩子拿了衣裳,然后又看向叶庆山身上,没想到料子竟然还不错,而且针脚细密。
虽说没有绣花之类的装饰,却也算得上是做工精良了。
邵氏心想,这身儿不换似乎也没什么事。
“我就穿这个挺好的。”果然,叶庆山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扯扯衣襟炫耀道,“这是大伯家的二嫂熬夜给我改的衣裳,穿着是不是很合身?
“还有脚上的鞋子,狍子皮的。三弟妹还给我做了双千层底,让我在家的时候穿……”
邵氏也不吭声,一边帮孩子整理着衣裳,一边听着叶庆山如数家珍地夸赞着老叶家。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敢跟你保证,大伯一家都是极好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我身份的不同而有什么变化,更不用担心他们赖上咱家……”
邵氏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让两个已经穿好衣裳的孩子上外头等着。
“就算是我多心,怕他们想要攀附您这棵大树。
“老爷带我过去卡看,也算是给我吃颗定心丸总行吧?”
邵氏语气柔顺,态度却很坚持。
“再说了,老爷过完三十儿就出门了,这眼瞅着年都要过完了,就当您陪孩子们逛灯市了。”
邵氏都这样说了,叶庆山也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
此时灯市上的人还是不少,叶庆山护着妻儿,将手下的人打发出去找人。
老叶家人多,加上叶庆山将特征描述得十分准确,所以不多时就找到了。
看着就在路对面的老叶家人,叶庆山却难得有些退缩了,踟蹰着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大儿子看不下去,一溜烟跑过去,大声问:“你们是不是姓叶啊?”牛牛小说网
“对啊!”叶老大惊讶地应了一声,低头看向面前的孩子,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小朋友,怎么了,是跟家里人走散了么?”叶老大说着牵起了孩子的手,左顾右盼地想看看有没有人丢了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你爹娘的名字么?别着急,叔叔帮你找家里人好不好?”
“我爹叫叶庆山,我娘姓邵,我叫叶昌瀚,我弟弟叫叶昌琨。”
叶老大听到叶庆山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蒙圈了。
在听到后面几句话,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孩子。
别说,还真跟叶庆山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们来京城了?”叶老大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年前就回来了,我们最近一直都住在京城。”叶昌瀚道。
叶老大此时再次环顾四周,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路对面的叶庆山和他身旁的妇人。
叶庆山怀里还抱着小儿子。
夫妻二人见大儿子已经将窗户纸捅破了,这才抱着孩子过来。
“大哥,我……”
叶庆山刚想承认错误,就被叶老大狠狠一掌拍在后背上。
“你小子也真是的,弟妹和孩子们早都到京城了,你咋不直接把人带回家呢?
“真是的,还骗我们说弟妹和孩子们都还在边关。
“就算是怕麻烦家里,也不能这样见外啊!”
叶老太太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也一个劲儿地数落叶庆山。
“你这孩子可真沉得住气,你咋就那么放心把媳妇和孩子扔在京城,自己在家里天天喝酒摸牌的?
“也就你媳妇老实,换成旁人早跟你闹了!
“看在你媳妇和孩子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不然像你这样办事儿,高低得挨一顿打。”
叶老太太说完,立刻上前拉住了邵氏的手。
邵氏年轻时候也是打苦日子过来的,穿着也并不铺张。
但她已经有些年没干过脏活累活了,所以手摸起来还是比较光滑新嫩的。
叶老太太看看邵氏和孩子们身上的衣服,再想到叶庆山之前刚到家那天穿的破烂棉衣,顿时忍不住心疼起他来。
“这些年跟着庆山在边关吃了不少哭吧?”
“我娘家就是那边的,也没吃多少苦。”
“那挺好,挺好!”叶老太太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你们边关那边跟京城比哪里更冷啊?”
“应该是边关那边更冷吧。”邵氏不是很肯定地说。
叶老太太立刻道:“就算没有边关那么冷,冬天也还是需要有棉衣来御寒的,你说是不是?”
她伸手在邵氏的袖子上捻了一下,笑着说:“你看你穿这个就暖和得很。”
邵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到叶老太太伸手来摸自己棉衣的薄厚才突然明白,忍不住伸手推了叶庆山一把。
“老爷,您赶紧给大伯母说说清楚吧,免得让我背一口又黑又沉的锅。”
叶庆山左右看看,找了个茶馆,将众人都拉进去,这才一边挠头一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叶老太太听完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叶庆山的手背道:“好孩子,你这些年也吃太多苦了了。
“好在如今回来,也成家有出息了……”叶老太太说着就哽咽了,“你媳妇带着孩子一直跟着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可要好好好好对人家。”
老叶家人也纷纷附和叶老太太的话。
邵氏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的语气是尖酸刻薄或者突然谄媚的。
大家都在真心实意地替叶庆山高兴。
叶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分别给叶昌瀚和叶昌琨发了压岁钱。
叶庆山和邵氏自然练练阻挡,不让孩子收下。
但叶老太太道:“没出十五就都还在年里,我们今天跟孩子们又事第一次见面,这个荷包就当做见面礼和压岁钱一起给了。
叶庆山家两个孩子的家教很好,一直乖乖地坐在旁边,此时无论叶老太太如何说,都不肯收下酸奶。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生气地扭头瞪了叶庆山一眼道:“快让孩子们收下,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啊!”
叶庆山见叶老太太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让孩子们收下了荷包。
“大娘,咱们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我已经叫人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
“住家里终归比住外头舒服。”
叶庆山招呼众人跟自己一起回家的时候,突然环顾一周问:“晴天还没回来么?”
叶老太太道:“晴天今晚肯定是在秦家睡下了,不用管她,有秦小少爷在,肯定委屈不了她就是了。”
叶庆山早晨的时候就知道晴天被秦家人接走去玩了,以为是老叶家回来之后新认识的朋友。
邵氏却对这个称呼十分敏感,追问道:“哪个秦家啊?”
“就是富宁胡同那个秦家。”出门在外,叶老大没有提秦松胤的名头,而是用胡同名来指代,他还以为叶庆山和邵氏不会知道呢!
邵氏的确没听说过,但是叶庆山却是知道的。
他低头覆在邵氏耳边低声说了句:“那是秦松胤秦大人家。”
邵氏闻言登时心中一震,自己之前还在担心老家亲戚上来攀附自家,如今看来老叶家的人脉竟然比自家老爷还广?
不过邵氏还是留了个心眼儿,这毕竟是叶家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真是假。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叶老四出去找活干,叶东明就先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谈给叶老爷子安葬的事儿。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便出去找了叶大嫂道:“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叶大嫂挽起袖子开始为午饭做准备。
堂屋里,叶东明跟叶老大已经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事儿聊得差不多了。
叶东明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他早晨出门太早,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起身道:“族长,您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饭做的咋样了。”
他一出门,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饭。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吧?”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喝得高高兴兴的,听见么?”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答应道。
不多时,叶大嫂就把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
叶老太太还道:“族长,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明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过来一碗蒜汁道:“族长,您蘸这个吃。”
叶东明将肉放入蒜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肉啊?”叶东明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叶东明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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